第十七章:疆南邂逅旧故知-《疆南魂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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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十多年过去了,以前那个调皮鬼变得人模人样了,个儿高了,脸形变了,腰间鼓了,两鬓有些花白,梳个大背头,俨然一个富商形象,话里腔间带着广东味,没有了家乡的印痕。当他正要闯进闵浩然的办公室是时,被秘书万成英拦在了门外。

    “闵县长,有人找你。”快下班时,秘书万成英轻声敲门而入,脑袋从微开的门缝挤进来。

    “谁,我正忙呢,他有约吗?”闵浩然正专注地看着文件。

    “没有,不过他说他是你同学,南方口音,他还直呼你的姓名,看来挺熟。”万成英小心翼翼进来,规规矩矩地站在闵浩然的对面,等待闵浩然明示。

    “扯蛋,我哪来的同学,在全新疆也没我的同学,在这小小的疆南哪有我的同学。这些个人为套近乎,什么招都能使出来。”闵浩然扬了扬手,继续看他手中的文件。万成英会意的掩门而退。

    “派头不小啊,我的县长大人,兄弟也不见?”一个圆球似的人不等万成英掩门风风火火地“滚进”了闵浩然的办公室,声若洪钟。

    “你是哪位,懂不懂规矩,敲门再进来。”闵浩然没好气地说道。

    闵浩然对各种老板见多了。有些老板自肆财大气粗,不摆个小谱拿捏一下,会把你这个‘衙门’当个练摊子,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“呵呵,不错,有县长的派头,多年不见,脱胎换骨了。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。”来者并没有退出去的意思,反而把皮球似的大脑袋嬉皮笑脸的挺到闵浩然的跟前摇晃。

    “不认识。”闵浩然放下手中的材料,轮椅向后移了移,眼睛直直的盯着对方。

    “狼心狗肺的家伙,官做大了就瞧不起我们老百姓啦?瞧瞧,瞪大眼睛再给我好好瞧瞧。”来者两手往前撑了撑,毫不顾忌地再把箍得紧紧的衣服往腰里塞了塞,不等闵浩然招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。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,你脸上没刻大名,我也不是算命先生,瞧不出来。”闵浩然虽然对来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但就是想不起是谁,用手扶了扶眼镜,好奇地盯着来者。

    “嫩个短命鬼,额打不死嫩。”来者用方言骂完哈哈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是……,万-庆-国?”闵浩然将信将疑,愕然道。

    “还算有点良心,能想起我来。”万庆国又洪钟般哈哈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,你怎么知道我在这,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兄弟,想死我了。”闵浩然迅速起身移步,来到跟前紧紧抱住万庆国。

    “哎,说来话长,一言难尽。”见到多年不见的闵浩然,万庆国情不自禁,眼眶湿润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还忙,这样,我让人安排好你休息,晚上我们好好聊聊。”闵浩然对万庆国突然出现欣喜万分,但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处理,想着万庆国不会一来就走,寒暄会儿便让人把他先安顿下来。

    万庆国看了看门外,还有几个人在等着向闵浩然请示工作,便紧握了下闵浩然的手,随着万成英走了。

    晚上,闵浩然让秘书帮忙在外面买了水果肉菜拿到公寓,他要和万庆国单独好好的喝两口。

    “你小子一走一晃就是二十多年,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,想报你那一脚之仇都找不着人影?你不会是怕我报仇跑掉的吧。”闵浩然把装菜的塑料袋一个一个解开,歪头斜眼‘蔑视’地看着万庆国。那年是万庆国一脚把他踹到河里去的。

    那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。上学的路边树上有个大大的蜂巢,时不时的有人被蜜蜂蜇一下。

    那天赵茹燕、闵浩然、万庆国、熊志豪几个路过时,一只蜜蜂调皮的在赵茹燕脖子皮里偷偷放下根毒针就跑了。赵茹燕疼得直掉眼泪,闵浩然打了鸡血似的跑回家抗了个尿舀子奔来。

    尿舀子是农村把猪尿泼到地里的农具,把柄很长。闵浩然直接用尿舀子把蜂窝给盖住了。可是,盖住了再不敢放手,怕蜜蜂跑出来。这可急坏了闵浩然,其他几个人也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眼看上课时间快到了,闵浩然没办法干脆直接把蜂窝捣下来。急眼的蜜蜂惹不得,这下完犊子了,成群开锅的蜜蜂吸血鬼似的落在闵浩然头上不要命的疯狂叮咬。闵浩然被叮得满地打滚,嗷嗷惨叫,熊志豪脱下衣服扑打也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万庆国上去一脚把闵浩然踹到旁边的河里去,总算摆脱了蜜蜂的纠缠,可闵浩然的脑袋不一会变成了猪八戒的头。

    待到下课大家去看他时,只见闵浩然的脸肿的像个削了皮的冬瓜,头发已经被他母亲用剪刀剪成了月球表面,柚子皮似的脑袋被白糖糊住了。民间偏方是白糖可治蜂咬。

    闵浩然躺在竹床上疼得嗡嗡唧唧个不停,眼睛就像薄刀片切了个小口子,只见眼缝不见眼珠,滑稽的样子乐坏了赵茹燕他们。

    “哼,要不是我那一脚,你现在应该在那片荒郊野岭上躺的吧,你不报恩也就算了,还报仇,忘恩负义的家伙。”万庆国叼根烟悻悻然地笑道。

    “还不是为了你们,路边上的那个蜂巢那么大,天天有人被蜜蜂叮,你不是也被叮过么,我是为民除害。”闵浩然看到万庆国幸灾乐祸的邪笑表情,愤然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把自己说的有多高尚似的。你不过是英雄救美罢了,我被叮多少次也没见你怎么着,那次赵茹燕被蜇了一下,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,回家操起尿舀子就把个蜂窝给端了。”万庆国接过闵浩然递过来的杯子,说完嘿嘿一声把酒干了。

    “你还不一样,被你母亲一打,就钻到我家的垄谷(碾米的农具)下,一躲就是一天,为了吃上我母亲的煎鸡蛋,晚上也赖着不回。不是我母亲给你端水送饭,你都不知道饿死几回了。”闵浩然嘲笑道。

    其实他们哪里知道,万庆国的母亲知道万庆国每次挨打后就躲在垄谷下,每次找他时都会故意路过垄谷处偷瞄一眼,知道他在那还假装到处找人,只是怕万庆国乱跑,装着不知道而已。

    “你还记得么,你还不会泅水时,掉到河塘里差点淹死,还好一个路过的陌生人把你从河里捞出来,你不敢回家,在我家窝了一晚上。”万庆国说着说着,仰头又是一杯。

    “我不也救过你么,你划着一个大大的脚盆到河中心去采菱角,结果盆翻了,是我用竹竿把你拉上来的。”闵浩然提了提酒杯,也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“那次柴垛着火还是你点的呢,你还懒我,弄得我被父母打掉半条命。”万庆国窝火地埋怨着闵浩然。

    那时村里几个小孩在稻场玩耍。闵浩然让万庆国从家里拿来洋火(火柴,那时西方舶来品都带洋字,又如洋布、洋灰、洋油)在稻谷垛下点火煨红薯,结果烟逃离火,火追着烟,把整个稻谷垛点着了,万庆国哭爹喊娘地被他母亲追着打的跑了几个村。

    花有重开时,人无再少年。闵浩然和万庆国你一言我一语,相互诉说着少不更事的往事,回味着天真童年的点点滴滴,说着说着就笑了,笑着笑着又哭了,对‘昨日’眷恋不已,泪光闪闪。

    “哎,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了,想想小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的可笑。对了,你怎么知道我在这,这么多年你去哪了,你爸妈想你都想疯了,叔叔婶婶他们老人家都还好吧。”闵浩然和万庆国已喝的差不多,吐字都不清晰了,便收拾了碗筷,两人横竖头挨头的躺在沙发上继续聊着过往。

    “别提了,一路都是血泪。这么多年来我父亲为了寻找我一直在外漂泊,前年挑着‘方石’客死他乡。自从我被母亲打跑后,母亲自责不已,整天疯疯癫癫。父亲走后,母亲受不了打击,也于去年追父而去。我是不孝子,老人家离开也没见上一面。”万庆国说着说着,捂面哭泣起来。

    使人疲惫的不是远方的高山,而是鞋子里的一粒沙子,父母就是远行人鞋子里的沙子,硌的心痛。生活从来都是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一个人的所有委屈,只有在父母的怀里才能土崩瓦解,可当人生拼搏到他乡容不下灵魂的时候,父母已经饱经风霜的步履蹒跚,或已不在人世,有些分别,一别就是一生一世,说再见是再也无法相见。

    “那年我离开家乡,一个人扒上火车。那时我特别恨父母,恨他们不管我有理没理、不分青红皂白总是拿竹梢招呼我,往死里打我,我就想通过这种离开的方式给他们一点‘教训’。去年想的是衣锦还乡,给我父母一个惊喜,谁知,回到家乡,看到的却是父母的坟头,也不知道老人家忍受人世间何等痛苦含恨而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对不起他们,我是不孝子。听家人说,我父母由于到处找我,欠下一屁股债,受尽了别人的白眼。为了照顾疯癫的母亲,父亲的‘方石’一头挑着母亲,一头挑着行头,漂泊在陌生的村头小巷。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家看看我是不是找回了家。只可惜回一次失落一次。我父母走的十分寒酸,就几个至亲简单的将他们埋葬,连个墓碑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万庆国哭泣会儿,又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一路的艰辛和对父母的愧疚。

    当父母与我们告别,与这个世界告别,那种痛是锥心刺骨的,曾经的各种嫌弃,总想逃离,而现在却是魂牵梦绕,百般思念。

    万般滋味,皆是生活。万庆国对那段黑暗的日子实难忘怀。他上了火车后,想的是坐车玩玩,玩够了就下车。可被打后钻习惯了闵浩然家‘垄谷’的万庆国一上火车后,便钻到车座位下,不一会就睡着了。醒来时外面黑乎乎的,寂静的可怕,只听见“哐呲哐呲”的火车在喊叫。

    第二天随着人流下车也不知道到了哪里。因为不会说普通话,家乡话别人听不懂,连家也找不着了,便开始了街头流浪。偌大的城市里,车水马龙,川流不息、人潮涌动,熙来攘往,而孤独无助的万庆国茫然地走在陌生的大街上彷徨的东张西望,连个安生的角落都没有。

    为了生存,万庆国争抢着扒垃圾桶、偷早餐店的包子被人追赶着打、睡涵管,什么样的苦都吃过,什么样的累都受过,什么样的难都熬过。尤其是寒冬腊月,就裹着些捡来的破旧衣服蜷缩在冰冷的桥洞里瑟瑟发抖。后来和一群流浪孩子被一个包工头带到工地上,干起了搬砖的活,总算能混个温饱。伴随着改革的春风,万庆国从工人、工头、项目经理,一步一步成了深圳小有名气的建筑企业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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