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番外10-《玉奴欢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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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再上一次药吧。”裴慕辞变戏法一样?从袖带里摸出一盒软玉膏,假意放松了手上的禁锢,实则在等清妩抽手的那一瞬间,立即把她整条胳膊都逮过来。

    他分明克制了力气,却还是听?她不舒服地?轻叮一声,像是被?按到了痛处。

    对上面前关切备至的双眼,清妩摊开掌心露出戒尺打过的地?方,那里已经长了新肉,伤处也已消掉看不太清,她连忙解释道:“不是你的药不好,是有其?他地?方的伤。”

    待她习以为常地?撩起袖口,把伤处递出来。

    裴慕辞乘她没留神,撸起她的袖口,一把推高。

    这才看清她白皙的手臂上有大大小小好些不规整的淤青,最严重的地?方甚至青紫到发肿,与莹白的肌肤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毕竟她刚刚是在校场里练习马术,那些士兵得母后的凤令,压根不会留情。

    在那么密集的箭雨里穿梭,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留痕,刚才还是有几支箭没躲过,情急之?下只能抬胳膊遮脸,钝头自然就打在手臂上了。

    裴慕辞的动作看似蛮横,实则非常轻巧,而且只堆在肩头下面,并没有露出不合时宜的地?方。

    他稍微顿了一下,便挖了一块药膏,停在伤口上方。

    “忍忍,很快就好。”

    他用指节将猪油似的药膏化开,又?用尽量轻的手法帮她按摩松筋。

    “轻点轻点。”清妩疼得发搐,直到第三?、第四块疤痕的时候,才慢慢不抖了,也不是不痛了,而是麻木了。

    过了好久,久到她都觉得这些小伤无关紧要的时候,裴慕辞把她的袖口理?好,出于惯性地?牵在手中,慢慢开口道:“不学这些了吧。”

    许是他的语调太过漫不经心,清妩还以为听?到了什么玩笑话?,“你说不学就不学了啊?”

    裴慕辞抬眼,安静地?望着她,那深幽的瞳眸中,满是认真。

    “殿下若不想学,就可以不学。”

    有边关的数十万大军压阵,他想他无论说什么无理?的条件,皇帝都会答应。

    清妩似在考虑,又?像是在简单地?放空,把玩着因练剑而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指甲,“要学的。”

    迎上裴慕辞不解的目光,她释然一笑,“父皇就我一个女儿,要是我连那些皇亲家的儿女都不如,父皇会很为难的。”

    裴慕辞把药瓶塞到她手里,近在咫尺的面容是他魂牵梦萦许久的梦境,冬日的阳光并没有多少温度,却像是悄然融化了他身周冻住了冰层,静默中传来滴滴清晰的雪融水落声,而她青涩的侧脸似乎也如从前那般坚毅。

    他从来不会违拗她坚持的东西,但也不会再让她受原来的那些苦。

    “教你的师傅不行,你跟着我学吧。”

    实在不行,他先?将内力渡给她一半,也未尝不可。

    “你?”清妩后撤半个身子,眼神中的不可置信渐渐成了挑衅。

    裴慕辞被?气笑了,环顾望了一圈,就去黑马身上取了方才用过的弓箭。

    清妩回想起他随意的替她挡掉了校场士兵射来的木箭,而且是将木箭从中间劈开,箭术理?应是顶尖的,她有心说几句软话?缓解气氛,没想到裴慕辞来了劲,玉指勾住筋弦,轻而易举地?搭住两?箭,甚至不见他瞄准,便毫无犹豫的二箭齐发。

    箭无虚发,裴慕辞缓步上前,提了两?只兔子回来。

    “兔子啊?我也行的。”清妩撇着嘴,把嫌弃的表情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
    其?实她也只是说笑罢了,要抓两?只兔子多容易,最难的是他弯弓满月,箭头穿过长长的兔耳钉在树上,两?支都是同样?的位置和力道,分毫不差。

    “鹿啊鹳鸟啊品种贵重,怕皇帝舍不得。”

    “才不会。”清妩展颜,“我做什么父皇都不会怪罪我的。”

    裴慕辞没有多说,只提着两?只兔子走远了些,再回来时便串成了烤架。

    两?人就着清脆的细流声果腹,没等到月生沧澜,裴慕辞便将清妩抱上了马,要送她回去。

    临走前,清妩到底没有忍住,问他,

    “你来,是替你父亲打探我朝的消息吗?”

    她对裴慕辞的印象很好,而且这人一直在出手帮她。

    实在不是她戒备心不严,而是他看起来并没有害她的意思。

    裴慕辞猜到她会这般问,目光悠悠深远。

    “不是,我来看看北方的雪,是否还如从前那般光闪动人。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之?后的几日,清妩总能宫里许多角落偶遇裴慕辞。

    渐渐地?,她开始在去每个地?方之?前,期待那个身影的出现。

    裴慕辞不知与皇帝交换了何物,得了个随意出入宫门的自由。

    凤鸣宫不留外男,所以这些刻意为她而来的逗留,显得格外珍贵。

    而他确实说到做到,替了教习师傅的活路,担了夫子的角色,但除了教清妩一些干涩无聊的典籍论献外,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陪她吟诗作画,或是将她带到汴京的集市上采买花灯,有时候也会突然起兴,带她去渡口划船游河,甚至在她要练习女红时,裴慕辞亲手画了荷包式样?,讨要教她习物的报酬。

    “谁说要拜你为师啦?”清妩拍开他的手,才恍然惊觉自己在不经意间与他放下了男女之?防,连动作都显得格外亲昵。

    他毕竟是南朝世?子,本不该在京停留这么长的时间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快回去了呀。”

    这段时间她课业轻松了,但不知杜令虞是否遇上了难事,总之?不似从前那样?时常带她出宫游玩了,好在裴慕辞总形影陪在她身边,打发了不少闲暇时间。

    而放下防备心的小女孩总是十分难缠的,她时常挑出话?本戏文里的污秽东西,还一本正?经的要裴慕辞教。

    那眼神里暗藏着晶莹剔透的漆芒,目不转睛的盯过去时,总是让周围的一切繁木都黯然失色,也像是五彩斑斓的致命毒药般,能让人心甘情愿地?被?蛊惑。

    裴慕辞也总算知道她脑子里那些杂欲从何而来,当机立断地?没收了她房内所有的折子戏。

    就为这事,清妩便闷闷的好几日不同他讲话?。

    最后也是她自己憋不住,率先?去勾他手指,“上次那个书生和小姐的故事,能让我看完吗?”

    裴慕辞捧着本枯燥无味的宝鉴,斜斜的瞥了她一眼,“书都被?我烧了。”

    哪是什么正?经的书文,分明是那穷书生贪图享乐,上京便与富家小姐窝在一处,日日在房中研究些说不出口的事情。

    她尚未及笄,怎么能看这种书?

    “那你讲给我听?吧?书生带小姐游船,然后呢?”清妩穷追不舍。

    她记得两?人在船上你扑我、我扑你,就像是在打架一般,结果把桌案上的砚台烛盏全都掀翻了,接下来正?是精彩的时候,结果整本折子就被?拿走了,她翻遍凤鸣宫也没找到。

    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,下一批运进来又?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了。

    清妩知道裴慕辞过目不忘,见他这许久也不开口,她眯眼堆起笑,双手握拳并排放在他腿上,乖巧的很。

    裴慕辞望着她一副另有所图的狐狸模样?,又?不愿她在这方面过早的启蒙。

    毕竟这次他早已解决了祁域和王后,不会有人去促成从前城门的误会,她会一直是公?主。

    那么他担心的事情就来了,若这次她在外立府的时候,又?去搜罗那些面首行首的养在府里,怎么办?

    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好了!

    裴慕辞在牵丝的眼神中拔步而出,从襟口摸出两?盒半个拳头大小的油纸,放在桌案上打开,拿了一块方糖喂给过去。

    清妩稍微犹豫了一下,便将糖块小心翼翼地?含入口中。

    柔软的唇边碰到带有凉意的指尖,她心中慌乱,却见裴慕辞并无波澜,只微笑着把油纸包回去。

    倒显得她反应多大似的。

    清甜的口感?在嘴里化开,连带着她的眉梢都不自觉的舒展许多。

    裴慕辞眸光蓦然深沉,半倚着靠背的背脊慢慢挺直,眼里的火苗正?慢慢窜起,再压制不住。

    就在清妩忍不住舔下唇边的糖渍时,裴慕辞倾身,居高临下地?挑起她的下巴。

    她美?目清澈,下睑泛着晚霞般的红色,纯稚的面庞已经能够窥见未来的昳丽倾城。

    裴慕辞身子绷了半分,嘴角微微上翘,覆上她水滑的唇瓣。

    好甜,像牡丹花瓣上滚落的新鲜晨露。

    他怕将人吓着,轻咬了一口后快速放开,又?恢复了端方清正?的舒雅坐姿,唇间似乎还残留着扑鼻的花香。

    不够。

    可她还太小。

    好半晌之?后,清妩还没有回过神来,含着糖抿在舌根,再不敢乱动。

    她懵懂间只发觉自己这段时间格外的依赖裴慕辞,却也没用心去想心尖为何会不断流出暖流,“你会伤害我爹吗?”

    听?说是他带着南方部落自立为朝,连皇帝都对他多有忌惮。

    裴慕辞揉揉她乌黑如瀑的长发,安她的心,“不会。”

    那清妩就放心了,她把齿间的糖块咬碎,甜味一直蔓延到心里。

    裴慕辞把糖纸放在桌案上,用一根精巧的簪子压住。

    清妩年岁尚小,对漂亮的东西都合眼缘,于是欢喜的拿过簪子,转身要他帮忙戴。

    “好看吗?”她笑容瑰丽,若珠娇靥。

    裴慕辞一时竟舍不得移开视线,轻声叮嘱道:“以后不许接别人的簪子。”

    清妩若有所思地?点点头,转而去看桌上的糖纸。

    吃完之?后……是不是就可以再见到他啦?

    裴慕辞知道她在想什么,拉过她的手,细细碾磨着她的皓腕,一向清寒的语调里,仿佛也有快溢出的不舍。

    他斩断所有的优柔,转身的瞬间,却还是被?鼻尖的甘甜绊住脚步。

    清妩瘪着眉,拉住他的一截衣袖。

    只要他稍微用半分的力就可以挣脱,但是他还是停住了身形。

    低头时,清妩喉间似乎有弱弱的呜咽。

    “元皙哥哥。”

    裴慕辞脚下仿佛压了千斤重,费了万般功夫才压制住掌心不断传来的燥热。

    “阿妩乖,吃完这些糖之?后,我回来给你买新的。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立嗣嫡庶之?说再次传开,都说永朝无后,天命不久。

    难得母后不在宫中,清妩漫无目的的在后花园旋视一圈,还是打算溜去忠议殿看看父皇。

    门口的守卫知晓明惠帝的规矩,并没有拦她,还好心的提醒两?句,“皇后娘娘似乎与陛下吵起来了,公?主刚好去劝劝吧。”

    清妩在殿门外左右为难,又?觉得父皇多半是为了她的事情与母后争执,来都来了,便进去看看。

    她向来不走殿前的大厅,而是沿着侧门的门柱一路摸进去,正?好能毫无察觉的躲到父皇桌案的背后去,再加上忠议殿的奴才也不会拆穿她,她用这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起来,吓了父皇好多次。

    可这次进去,迎面扑来的都是不同寻常的怪异气氛。

    清妩没有如往常那样?跳到公?文桌前,而是挥手赶走了周围随侍的奴才,若有所思的蹲在圆柱后,背靠着漆红的瓦墙。

    根本不是像守卫说的那样?轻松,母后的声音都哭哑,一拳一拳打在明惠帝身上,“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教养她,我事事都与你着想,可是你为何总是错解我的意思?难道你心里还是想着妹妹?这么多年了,真的就忘不掉吗?”

    向来清儒的明惠帝端坐在扶椅上,递了巾帕给皇后,“婳儿,当初的事情我不愿追究,你是韵儿的亲姐姐,况且你诞下公?主有功,甚至留下隐疾不能生育,念在这些事情的份上,我立你为后,也是望你能保全你们全府和清妩。”

    “清韵她根本就不爱你,否则也不会在婚后清欢寡言,郁郁而终,陛下,最爱你的人,从始至终都只有我啊,为何你就是看不到我呢?”皇后眼中黯然,唯有眼眶通红一片,泪水开闸似的无声往下淌。

    她是抢了妹妹的婚约,但也是妹妹心中另有佳人,本就不愿嫁入宫中。

    明惠帝收走被?她牵着的衣角,好言好语道:“婳儿,是你执念太深,入主之?后我从未立妃纳妾,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?步才肯安心?”

    “安心?”皇后捂着心口,瞪着眼,微颤的手腕前伸,落在明惠帝的胸口,“那陛下可愿将你的心给我?还是说,你一直怪我,怪我没有生出嫡长子,害你受这么多年的风言风语?”

    “又?开始胡说八道!”明惠帝用很重的语气告诫清婳,“容昭是朕的嫡公?主,谁也不能越过她的位置去,朕平日里想让容昭多与你亲近,所以才把她留在凤鸣宫教养,结果你就是这般对她的?”

    皇后悲极生笑,眼角的泪流到颌角,迟迟没有落下。

    僵持了好一会,才听?见她用很小的声音,试探道:“若是清韵妹妹,也有一个孩子呢?你还会这般喜爱我的孩子吗?”

    明惠帝不可置信的盯着她,不明白原来那个顾全大局,照顾全府的大家闺秀,如何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?,“婳儿,纠结于这些都是无用,我已经给了你想要的后位,容昭会是永朝最尊贵的嫡公?主,其?余的,不要强求了。”

    桌上的笔墨纸砚通通拂落在地?,清婳半撑在桌角上,整个人摇摇欲坠。

    “若我今日非要强求呢?”

    她脸色惨白,嘴唇翕合中渗出棕红色的血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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