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,沉甸甸压在唐军营地和安市城头。 土山重建的工地上,木杵撞击泥土的‘咚咚’声像钝器敲在每个人心上,从黄昏直响到黎明。 李道宗双眼布满血丝,战袍上结着霜和汗的盐渍,他手里的鞭子抽得更勤了,却抽不散士兵眼底的麻木。 有民夫累得栽倒在未夯实的土堆里,立刻被后面的人踩着过去,连一声呻吟都来不及留下。 安市城上,杨万春裹紧了狐裘。 辽东的夜风依旧还残存着一些寒意,他却望着对面那座疯长的土山,眼神里没有丝毫暖意。 “每日投掷十次!” 他对身边的副将道:“不必准,只让他们知道,我们没睡。” 石弹划破夜空的呼啸声成了唐军的夜曲。 有时砸在工地上,带起一片惨叫。 有时落在空处,只溅起些尘土,却更像悬在头顶的警钟。 李道宗让人在工地外围立起木盾,却挡不住士兵们夜里惊悸的梦话。 李世民的御帐里,烛火彻夜不熄。 他案上摊着高句丽的地图,手指反复摩挲着安市城的位置,指腹磨得发红。 长孙无忌进来时,正看见他对着沙盘,把代表唐军的木俑一个个往土山方向挪,仿佛这样就能改变战局。 “陛下!” 长孙无忌声音发涩:“粮官报,民夫口粮已不足十日,若再征调,恐后方生乱。” 李世民猛地抬头,眼中的红血丝像蛛网:“让人去催!朕不管他用什么法子,粮食必须跟上!” “可辽东各城刚遭兵祸,百姓.” “百姓?” 李世民狞笑一声,带着疯狂之意。 只见他指节敲着案几,十分笃定地道:“等朕破了安市,平了高句丽,他们才有资格当朕的百姓!” 这句话已经充分暴露了李世民现在的状态。 长孙无忌知道,他的压力已经很大了,否则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。 而就在长孙无忌欲言又止的时候,帐外忽地传来一阵骚动。 不多时,李孝恭掀帘而入,脸色比帐外的夜色还沉:“陛下,西北营的民夫哗变了。” 李世民猛地站起,腰间佩剑‘呛啷’出鞘:“反了他们!” “不是反,是跑了。” 李孝恭低声纠正道:“跑了三百多人,都是山东来的民夫,昨晚趁哨卡换岗,杀了守卫,往辽东城方向去了。” 此言一出,帐内顿时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寂静。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紧绷的侧脸,忽然想起出征前,李承乾对他说的那番话,不由黯然唏嘘。 或许太子他早就知道,陛下此次出征辽东,不会成功。 “追!” 李世民的声音像冰碴,带着不容置疑:“孝恭,你立刻带五百骑兵,把他们给朕追回来!斩首示众!” “陛下!” 长孙无忌急忙劝阻:“不可!此刻追斩,只会让更多人惶恐,不如” “不如什么?” 李世民转身,目光如剑,直指长孙无忌:“不如让他们都跑了?让杨万春看朕的笑话?让那逆子笑朕连几个民夫都管不住?” 他胸口剧烈起伏,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得弯下腰,手里的剑‘当啷’落地。 长孙无忌慌忙上前扶住,才发现他指缝间渗出血丝。 “陛下!” “无妨。” 李世民推开他,用袖子擦了擦嘴角,眼神却亮得吓人:“传朕的命令,明日起,民夫口粮减半,士兵口粮充作民夫粮草。告诉他们,破城之后,安市城的财物,分他们三成。” 这是饮鸩止渴的法子。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,终究没有再说什么。 他知道,此刻的李世民,已经听不进粮草、民力、后患这些词了,他心里只剩下那座必须筑起的土山,和土山背后的安市城。 七日之后,土山已经比第一次更高了。 李道宗跪在李世民面前,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:“陛下,再有三日,便可完工!此次地基深挖五丈,木架用的是战船龙骨,夯土用了糯米汁混合石灰,便是再用火攻,也绝无可能崩塌!” 李世民闻言,并没有说话,而是走出营帐,仰头望去。 这座用无数汗水、血泪堆起来的土山,像一头巨兽,盘踞在安市城前。 山头上,士兵们正在安装最后几门火炮,炮口黑洞洞地对着安市城城墙。 “好。”他缓缓地开口道:“三日后,朕要在这里,看着杨万春开城投降。” 然而,第三日清晨,等来的不是土山完工的捷报,而是安市城的异动。 杨万春竟然打开了城门。 不是投降,而是出战。 一万高句丽士兵列阵城外,阵前飘扬着杨万春的将旗。 更奇怪的是,他们没有携带攻城器械,反而推着几十辆装满干草的车。 李世民站在土山上,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幕,眉头紧锁。 李道宗在一旁道:“陛下,此乃诱敌之计!他们必是怕了我军土山,想引我们出战,趁机袭扰!” 李世民默然不语。 他看着那些干草车,忽地想起第一次土山崩塌时,燃烧的火药桶滚下山坡的样子。 “传朕令!” 他放下望远镜,声音异常平静地道:“所有火炮,瞄准城门内三百步。投石机,装火油罐。” 李道宗一愣:“陛下,他们在城外.” “照做!” 第(1/3)页